赫其偌留學之前的作品《夢》。

   赫其偌留學期間的作品《遠山與雪》。

   赫其偌的作品《從我住的地方望去》。

   文波 攝

2010年的某一天，赫其偌坐在長安大學的圖書館翻閱圖書，第一次看到俄國（后劃歸到白俄羅斯）畫家夏加爾的作品，這個從未接觸過繪畫的姑娘被他濃烈的色彩、粗礪的線條、超驗的手法給擊中了。從此，她愛上了夏加爾的畫，之后，她開始在紙上涂鴉。要知道，這位就讀廣播電視編導專業(yè)的姑娘，之前從沒有接觸過繪畫，也從沒有想過走上繪畫之路，并且會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逐夢。

●與造夢師夏加爾相遇

赫其偌出生在河南許昌，那地方就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地。而赫姓與五胡十六國的赫連勃勃大王有關。她說她的姓應該來自于這個胡夏開國皇帝；而名字“其偌”是她教歷史的父親取自漢語典故，意思就是，你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類似于武則天的無字碑，名字里沒有寄托什么希望。大概是她的父親希望她能自由地生活。

她的父親在2002年來到中山的博文學校教書，2005年后她也來到中山在博文學校讀高中。在這個遠離故鄉(xiāng)的地方，又因為是住宿學校，她很少走出校門去看中山。她們一家人住在開發(fā)區(qū)，日?；顒拥姆秶蟾啪驮谔柍且粠?。

高中畢業(yè)后，她選擇了長安大學廣播電視編導專業(yè)。之所以選擇這個專業(yè)，她說純粹是因為喜歡看電影就想當然地以為做編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等到上學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個性與這個經(jīng)常要與人打交道的工作有些格格不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偶然的一次機會她在圖書館翻閱書籍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夏加爾的繪畫，她感覺特別歡喜。她喜歡他營造的意境，現(xiàn)實和夢想如影隨形地糾結(jié)在一起，很多人都飄在天上。半夢半真的感覺吸引住了她。她發(fā)現(xiàn)夏加爾就像一個造夢師一樣，他對童年的回憶，對妻子的記憶，像在夢中，這契合了一個少女對于理想生活的期待。她從中看到了美的著力點。她試著開始涂鴉，從插畫入手，也試著給一些雜志投稿。當時《讀者》還選登了她的好幾幅插畫。

2012年大學畢業(yè)后，她在老師的推薦下去了蘭州的《現(xiàn)代婦女》雜志。很不幸，三個月的試用期過后，雜志沒聘用她。礙于自尊心，她也要堅持在蘭州呆夠一年，于是她找了一家婚慶策劃工作室繼續(xù)工作。工作室包括老板在內(nèi)一共三個人。工作室似乎也不怎么盈利，勉強度日。

一年后，她決定繼續(xù)深造。短暫的蘭州生活讓她朝著人生的另外一種可能奔去，她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未來。

●到白俄羅斯去

她選擇了與她所學毫不相干的繪畫。她想起了從前夏加爾的那些畫，也想去他的故鄉(xiāng)看看。

沒有任何繪畫基礎的她，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把自己信手畫的作品——全憑自己想象的繪畫，寄到白俄羅斯的國立美術學院。意想不到的是，該校的基礎美術專業(yè)錄取了她。

隨后，她在白俄羅斯呆了兩年。白俄羅斯藝術氛圍濃厚，她在那里不僅僅接觸了繪畫，還包括了舞蹈、歌劇。她能感覺藝術滲透到了普通人的生活，那里的普通家庭都會去畫廊買畫。

白俄羅斯的藝術還是以古典為主，人們喜歡古典芭蕾、古典油畫。風景畫賣得特別好。這跟那邊的人文環(huán)境有很大關系，森林廣闊、地廣人稀，容易給人產(chǎn)生安靜、疏離的感覺。安靜地呆著，跟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種感覺讓她感到舒適。

與國內(nèi)的繪畫教育不同的是，學院更注重學生對于藝術的感覺。這個沒有什么基礎的學生，在這里找到了適合自己表達的途徑。學院給了學生充分展現(xiàn)自我的空間。老師鼓勵她去寫生，但是也不會要求她按照某種標準的方式去進行。在那里，老師會讓學生按照自己的方式繪畫，他們更看重個體的自由表達。

她從初中開始就有記日記的習慣，接觸畫畫之后，她慢慢就不寫日記了，開始用繪畫記錄心情。剛開始的記錄還有些許的字，到了后來，她覺得文字已經(jīng)沒有必要，筆下的畫已經(jīng)充分地表達了心情。最后，文字只剩下日期了。

●去夏加爾的故鄉(xiāng)

她專門去了一趟夏加爾的故鄉(xiāng)維捷布斯克——那個緊挨著俄羅斯的白俄羅斯邊陲小鎮(zhèn)。

夏加爾的故居現(xiàn)在成了一個小博物館。到了那里之后，她明白了夏加爾為什么會那么留戀他的童年。

在赫其偌的印象里，夏加爾的畫很大一部分在講他的童年。當她直面維捷布斯克夏加爾的家時，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為什么會那么迷戀他的童年——他的家是一個小小的屋子，周圍有樹林，有湖泊，人很少，是典型的安靜的俄國鄉(xiāng)村。因為夏加爾是猶太人，所以在二戰(zhàn)的時候去到了法國，但是他還是懷念維捷布斯克的家，并且用了一輩子的時光來想念。

夏加爾喜歡的安靜，也正好契合了赫其偌平和的個性?！拔蚁矚g夏加爾，還有挺重要的一點——平和。我們所了解的很多著名畫家，他們的想法跟別人不太一樣，正因為不太一樣，他們走的路可能會相對坎坷。夏加爾反倒比較平和一些，不會像梵高這一類畫家——偏激，和誰都合不來。夏加爾很隨和，沒有特別偏激，就真的是挺平和的一個人?！?/p>

在白俄羅斯兩年學習期間，她還去過摩洛哥、土耳其作短暫旅行，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她從夏加爾出發(fā)，白俄羅斯的藝術對她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她讀了更多藝術史類的書籍，了解了更多的藝術家，慢慢地開始真正探索自己的當代藝術之路。

●在開羅發(fā)現(xiàn)了自己

2016年9月，赫其偌回到中山。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去西安工作，在那邊有兩份在父母看來比較理想的工作在等著她。然而，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所愛。

她向海外的工作室投了簡歷，最終埃及開羅的一家雕塑工作室錄取了她。

父母自然從心里不愿意她走得那么遠，但她還是在2016年的11月買了飛機票飛去了開羅，當時還需要從阿聯(lián)酋轉(zhuǎn)機，一共30多個小時。坐在飛機上她想了很多，她喜歡獨自在異鄉(xiāng)的那種感覺，很新鮮，人也有松弛感，是那種喜歡的無人打擾的安靜，至于未來會怎么樣呢，她也不知道，但是作出這樣的決定讓她覺得興奮，她覺得可以畫一個夢再畫一個夢……

雖然說雕塑工作室的事務與她的所學有點遠，但藝術都是相通的。她覺得只要與藝術相關，就算有困難也是能克服的。工作室包吃包住，她在那里幫忙，閑時就繼續(xù)畫畫。她在兩年的時間里完成了很多作品，也在工作室認識了現(xiàn)在的丈夫穆斯塔法——來自埃及一個小城市的藝術家。

人們也開始關注她的作品，他們評價她的作品為“象征主義”，她自己也認為多少有些表現(xiàn)主義的特點。

她的很多畫都在表現(xiàn)自己跟宇宙的關系，人物形象大部分都是自己對世界的理解。她的作品里會出現(xiàn)男人、女人、小孩、鳥、樹木、星光等等。作品在色彩和構圖上都與她自身的成長有著直接關系。她去白俄羅斯之前的作品顏色多用褐色，線條也粗糲一些；在白俄羅斯留學，作品的底色變成了黑色，可以看出她當時的孤獨和困惑；后來她到埃及后，色彩和線條很明顯都變得明亮和夢幻；再到她后來和工作室的雕塑家穆斯塔法結(jié)婚生下女兒諾拉之后，作品的色彩和線條變得確定和安靜。

她的作品開始出現(xiàn)在開羅的畫廊里，那里的藝術家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位東方女孩的畫。

●未來會一直畫下去

女兒諾拉的出生，對于赫其偌的生活和藝術理解都是一個分水嶺。女兒的中文名字叫赫斯可，意思是“就這樣也可以了吧”，好像對女兒的要求與她父親對她的要求都一樣，只要自己歡喜就可以了。諾拉是穆斯塔法給女兒的名字，在阿拉伯語里是“光”的意思。

女兒出生以前，她始終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她可以去這里也可以去那里。后來她與穆斯塔法結(jié)婚，這是她的父母也未曾想過的女兒的人生。她喜歡神話故事，這對于兩大文明古國的中國和埃及都不缺，她的畫里有對于兩性的思考，你可以在她的畫中看到兩大古老文明的交匯，有古老的埃及神廟里的壁畫對她創(chuàng)作的影響，也有山海經(jīng)里超自然的想象。女兒出生前的很多畫里，有明亮的沙漠，黃色和藍色的星空，仍然充滿了夢幻色彩。

2021年女兒出生后，她的雙腳踩到了大地上。準確地說，是踩在了開羅郊外的沙漠上。婚后他們把家安置在開羅的郊區(qū)。她說，那里是真的沙漠，沒有車，也沒有什么人，出門靠的是小巴車。與她從前對于沙漠的想象差不多，有點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反倒是她喜歡的狀態(tài)。等孩子出生之后，她會考慮到孩子教育的問題。穆斯塔法要養(yǎng)家，多數(shù)狀態(tài)下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現(xiàn)在孩子有些內(nèi)向，只會說漢語。受到時下國際環(huán)境的影響，開羅的生活用品比去年上漲了三四倍。她父母也希望她能回到中國發(fā)展。

“我的畫已經(jīng)開始賣得還不錯了，但是整個埃及的局勢，你不清楚它會發(fā)展成什么樣，不管以后怎么樣，我還是會一直畫下去。”

個人簡歷

赫其偌，1990年出生于河南許昌，2005年隨家人來到廣東中山。2008-2012年間，在西安市長安大學就讀廣播電視編導專業(yè)，并在此期間開始接觸畫畫，畢業(yè)之后先后在中山、蘭州工作。2014-2016年間，在白俄羅斯國立美術學院學習油畫。2016年，到埃及一個雕塑工作室工作，與當?shù)厮囆g家互相交流學習，慢慢形成自己穩(wěn)定的繪畫風格，多次參展并舉辦個人畫展。目前長住埃及。

記者 黃啟艷  楊彥華  圖片/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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